为什么体育电影不再令人感动了?
2019-07-01 16:20 体育电影

2为什么体育电影不再令人感动了?

来源:中国新闻周刊(ID:chinanewsweekly)

六月,两部体育电影上映,《绝杀慕尼黑》和《冠军的心》。

6月13日首映当天,《绝杀慕尼黑》排片只有惨淡的4.9%,远远低于22.6%的《最好的我们》,票房自然也不尽如人意。

随着时间推移,该片依托口碑加成,票房和排片出现了短暂“逆袭”,在上映第六天,上座率反超《追龙2》,宣发方还一度打出了“给我10%排片,还你一个奇迹”的口号。

不过,逆袭只是相对而言的。《千与千寻》上映后,《绝杀慕尼黑》的排片又开始一路走低,目前在5%左右徘徊,票房涨势已接近尾声,很难超过8000万。

但相比刘奋斗执导、杨坤主演的《冠军的心》,《绝杀慕尼黑》的确已经算是创造了奇迹。前者号称剧本写了五年,票房却只有区区70万,仅仅五天后,就几乎找不到排片的院线。因为观看人数不足,豆瓣上甚至没有评分。

近年来,不少文娱从业者都在尝试“文体结合”,但几乎没有成功者。为什么本该热血澎湃的体育电影,在票房上总是不尽如人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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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杀慕尼黑》讲的是1972年慕尼黑奥运会男篮绝杀的故事。那场比赛,苏联以51:50的比分,击败在奥运会上从未败过的美国队,首次获得奥运会金牌。

虽然电影复原的是真实历史事件,但考虑到人物弧线,导演和编剧做了不少艺术加工。

电影中,年轻球员亚历山大·别洛夫突患重病,一度生命垂危,主教练拿出给自己儿子的治病钱去给他垫付医疗费,才让别洛夫捡回了性命。而主教练儿子患了脑瘫,亟需钱送至国外治病。

如果队伍获得奥运会冠军,苏联体委会将颁发奖金。最后,别罗夫在关键时候完成绝杀,成为球队英雄;夺冠后,队员们有感于主教练对别洛夫的帮助,纷纷把奖金捐给了主教练。

队长保罗斯卡斯来自立陶宛,在电影中,被设置成了一个斤斤计较的反苏分子形象,总是想着叛逃。决赛前,他已经联系好了外逃的帮手,到了最后关头才良心发现,回到了球队。

这些情节大多不符合史实,因此遭到了当事人的反对。事实上,完成绝杀的亚历山大·别洛夫在当时非常健康,没有疾病。身患绝症,英年早逝,是后来的事了。主教练也并没有想过将孩子送出国外治病,保罗斯卡斯更是毕生效忠苏联,从未想过叛逃一事。

然而,从剧作的角度来看,这些改动虽然刻意,且稍显老土,却是必要的。

体育电影中,体育元素只是表象,内核在于解决主角在生活上面临的难题——多半是贫困或亲人病痛——从而得到社会认可,进一步完成心理救赎。观众代入主人公的视角,会产生“我也能行”的心情,得到激励。这便构成了体育电影的观影心理基础。

可以如此总结:当我们在谈论一部成功的体育电影时,看的不光是体育,还有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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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项目不同,体育电影也会分成不少子类,其中最常见,影响最为深远的,无疑是搏击类电影。

虽然其他项目的体育电影也不少,足球、篮球、橄榄球等领域都有各自的代表作。但比起搏击类,这些项目需要的场地更大,调动的演员更多,机位更加复杂。成本一路走高,数量自然相对就少了。

搏击见血,直接迎合人的兽性,属廉价的暴力片,因此一度泛滥。《洛奇》一连拍了五部;《终极斗士》一拍也是四部,直到把观众的情怀耗尽方止。

刘奋斗执导、杨坤主演的《冠军的心》也是一部搏击题材电影。相比《绝杀慕尼黑》,《冠军的心》则完全是一个虚构故事。因为缺乏真实事件的严肃感,所以更考验编辑设置故事大纲的功力。

但故事却相当老套:拳台上,主角谭凯失手打死了自己多年的兄弟,心理重压下,选择退役离场。多年之后,一次偶然,他得知兄弟的心脏移植到了女孩丽川的体内,为了给丽川筹集治病的钱,他再一次拾起拳套,走上拳台。

主角谭凯的人设,很像2005年韩国电影《哭泣的拳头》中的姜泰锡,讲的都是底层小人物的逆袭之旅——中年危机的大叔,亟需一份奖金解决生活困境。

《哭泣的拳头》是“双雄模式”,冠军却只能有一个。于是编剧讨了个巧,故意不交代钱的去向,也是为了给观众留下一点美好念想。

《哭泣的拳头》只是一个范例。将众多搏击电影(《洛奇》《勇者无敌》《百万美元宝贝》等)拆解开来,不难发现其套路都高度一致:主角突破重重险阻,过五关斩六将,最终摘得桂冠。而冠军通常都有奖金,数额还不菲,于是连带着把主角生活中的问题也给一并解决了。

我们面对的现实世界高度复杂,一个人成功与否,受到很多因素的交互影响。而大多搏击电影却有个不太好的倾向:把一切都简单化、线性化,仿佛只要不怕苦不怕死,突击训练上几个月,就能得到好结果。精神可嘉,但并不符合实际状况。

或许导演也考虑到了这一点。为了免于流俗,后半部分,《冠军的心》没有走寻常路,而是效仿香港电影《阿虎》和《阿郎的故事》,把主角写死了。患心脏病的女孩也只好跟着去世。整部电影彻底成了悲剧。

阿虎》剧照截图

要么生,要么死。这是搏击的悬念所在,却也和现实生活造成了天然割裂。《我不是药神》中的程勇不卖仿药,还可以开纺织厂;即便入狱,也有放出来的一天。生活毕竟不是赌场,人只要活着总有出路。而为了故事扭曲生活本质,恰恰是编剧大忌。

不光是《冠军的心》,大多数搏击电影,都逃不出这个窠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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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上述问题,无论任何类型的体育电影,都还有个致命伤:受众面小。

首先,观影人群大部分为男性,这就在性别上做出了割裂。其次,每一个体育门类的受众都是固定的。如果不是心血来潮,一个篮球迷,不大可能会去专门观看足球电影。

近些年来,体育爱好者的基本盘一直在缩小。2017年6月发行的美国《Sports Business Journal》中,对25个运动项目的有线电视观众年龄中位数进行了调研。结果显示:截至2016年,25个项目中,仅有5个项目的观众平均年龄在45岁以下,而16个项目在50岁以上。

其中,职业摔角观众年龄中位数达到54岁;UFC和拳击达到49岁。本该是年轻人的运动,却成了老年人的专利。

造成该现状的原因复杂,难以说清。但体育受众的缩水,直接反映到了电影票房上。《洛奇》1976年首映时,票房1.17亿美元。当时也是拳击运动的鼎盛时期,阿里、弗雷泽、福尔曼接连登上舞台。而到了1990年,搏击运动开始从纯拳击往综合格斗方向转化,《洛奇5》的票房只剩4000万美元出头。考虑到通胀,跌势不可谓不惨重。

除了搏击之外,美国历史最高票房的体育电影,是2009年的《盲点》,主打橄榄球题材,全球票房达到3亿美元,其中北美本土贡献了六分之五。这个数字,或许代表着传统体育电影所能企及的天花板。

相比商业体育发达的欧美,中国的相关产业多奉行举国体制,缺乏民众基础。效仿拍体育电影,更是多了些东施效颦的味道。因为缺乏有影响力的正规商业赛事,《冠军的心》只好把故事安排在地下。对观众而言,陌生感更重。

即便大制作也规避不了这种尴尬。《激战》和《破风》有林超贤、彭于晏这班名导和卡司加持,票房表现也只堪称平平,都没超过1.5亿。

随着《摔跤吧!爸爸》的大火,2017年成了国产体育题材的大年,相关影片扎堆出现,但鲜有成功者。央视出品的《谁是球王》总票房 99万,《我是马布里》889万。而主打篮球和奥运题材的《不败雄心》和《八万里》,票房分别只有1.3万和2.3万,恐怕连剧组的盒饭钱都收不回来。

唯一的国产成功范例,当属《羞羞的铁拳》。但其本质上是一出挂着搏击元素的喜剧,观众走进电影院,心理预期多来自开心麻花,和体育没有太大关联。

国界之外,《摔跤吧!爸爸》是这些年来罕有的能够跳出流俗的体育电影,其借着摔跤运动的话题,对印度政治、文化乃至女权运动进行了一次全方位探讨,在中国内地斩获近13亿人民币票房,全球表现只比《盲点》低几百万美元。可以说,这部影片的出现,把体育电影的边界成功拓宽了一圈。

时代在变化,过去“过关斩将”的剧作公式不再有效。对于体育电影而言,拓宽边界,借体育的壳谈论其它社会议题,是唯一出路。但这势必也会对导演和编剧的知识面和理解力提出更高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