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字如面》总导演:“大数据”里有不舒适的人,他们对现在的综艺不满
2017-03-15 12:18 见字如面 综艺节目 互联网

谁在今天说互联网下贱,用不着三十年,三年之后你就是一个笑话。这就是大众传媒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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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关正文

整理/海苔娱乐

互联网不是没文化

今天演讲开始,我们读了这封吴聪灵至范美忠的道歉信。据说现在在互联网上,大概有1800多万人的点击。它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了我们节目的价值观:你可以同意,也可以不同意。 

今天我想给大家分享一下,互联网传播的伪概念与代际误读。

当初我们拿着《见字如面》的方案去腾讯视频总部阐释,大概有四十多人听我说节目构思,听完大家都很兴奋。据说在腾讯内部有一个不记名的评价投票方式,20分是满分,这个节目的方案得到了19.5分。但后来的事情却不是那么顺利。当时我们希望和腾讯联合投资一起做这个节目,但还要再经过两个最有权重的部门评估:流量评估部门和广告部门。流量评估部门推测,这个节目在互联网上单集大概只能产生20万的点击量。腾讯的朋友也很无奈。说互联网就这样,没文化,互联网只要娱乐、只要碎片化。所以他们也没有办法再往下迈一步。

腾讯无法投资,我们就只好自己做。选择黑龙江卫视,是因为他们感动了我,说喜欢这个,但龙视季播节目的广告销售最多不超过500万元,顶不了什么大事。我说我们换一个思路,你是个传统媒体,我们一起去征战互联网。后来又有了环球网,大家一起做。

12月初我们在腾讯释放第一支单曲,立刻就达到20万点击量,然后就是40万。第二天突破100万,一路飙升。市场真的很可爱,腾讯是市场化平台,当节目的市场潜力开始显现的瞬间,市场机制立刻就被启动,所有市场资源就开始倾斜性地向这个节目投放。

腾讯一次性拿出了价值六千多万的推送资源给了这个节目。从上周的数据来看,张国立和王耀庆演绎的曹禺与黄永玉的往来信,达到了2700多万次点击。事实证明,互联网什么人都有,需求是多样的、多元的。

互联网的伪概念:网剧、网综、网感、网红

现在很多人都在说网剧、网综、网感、网红。但如果我们的视野稍微打开一点,你就会发现在欧洲、在美国没有人说网剧、网综,比如《权利的游戏》,它在美国是通过传统媒体传播的。但在中国是通过网络传播,这算是网剧吗?互联网平台对于传统媒体本质上是一个技术革命,在大众文化消费中,好戏就是好戏,好节目就是好节目。

我看过一个报道,是关于一次在美国举行的中美“网红论坛”。两边说的完全是两件事。美国人讲的是意见领袖,他的意见如何引导公众价值观或消费观。中国讲的是一帮小女孩在那儿要车、要花、要房,还说是文化产业新兴的网红经济。这也是一个特别荒诞的伪概念。现在那些网红终于找到她们的变现出口了,都改到淘宝天猫上当售货员了。这件事跟文化没什么关系。我们被一些乱七八糟的资本概念干扰着,离开了文化的常识。文化资本层面的人不断制造着所谓投资的风口。文化资本是浮躁的,做文化投资的把文化异化为钱生钱的投资热土,蜂拥而至。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面,我们全社会的文化批评都转化成了商业批评、市场批评。你的电影票房高,甭管你拍成什么样,你都是英雄。实际上这是个经济英雄。我们自己的所谓文化企业因为获得了资本支持,手里攒着一千多个IP,这么大数量,它怎么可能是IP?这些伪概念是在完成着投资人的自我说服工作。

对于网感,这次我们也有特别直接的感受。互联网上每一次点击的发生,都是要每个人自己主动去找,跟传统电视播出完全不同的。传统电视传播是靠一个频道的价值,是靠这个频道在整个线性播出过程中不断截留观众来形成的。官方数字显示,70%的人现在是通过互联网在收看视频节目,也就是说今天我们的传统电视观众总量正在迅速地缩减。

现在电视上播的品种,绝大多数在互联网上都不会有影响。这时候,你不得不非常认真地想着改变传播效果,每一个细节都要考虑是不是观众感兴趣的,每一分钟的收视是不是在提供利益。这是最核心的改变。

这种改变不光是互联网时代才有,现在互联网上的语言传播形式,实际上往前三十年就可以在王朔身上看到。他以他的精神方式、语言方式更好地在跟大众沟通,走入大家的内心。而那种所谓传统套话式的东西,在今天已无法走进大众内心,走不进人心就完成不了传播,你说了也是白说。

推荐一本英国的传媒史请大家去看,它写了图书时代向报纸时代的过渡,过去那些书籍精英就大骂报纸,认为书在传递思想、论述事件的时候是完整的,报纸是碎片化的,是不负责任的,“一天一桩谋杀案”,怎么耸人听闻、怎么有噱头怎么来。但报纸生存三四十年之后成主流了。这个时候电影出来了,图书、报纸的拥趸又一块指责电影不登大雅之堂,这是当时的主流评论。又过了三四十年,电影登堂入室了,后来电视、广播出来了,所有人都骂,说这是下贱的媒体,没有艺术只会弄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后来电视、广播都也成正统了,于是,此前的所有媒体集体反过来冲着互联网说,你真下贱!

但是大家一定知道,这是一个历史教训,因为历史会重复,谁在今天说互联网下贱,用不着三十年,三年之后你就是一个笑话。这就是大众传媒的历史。

“大数据舒适区”里有不舒适的人,他们对现在的综艺不满足

老有人说80后,90后,代际画像似乎各有特征。这是误读,实际上也阻碍了我们对互联网传播的认知。

我今天来之前,还在跟腾讯的同学讨论,我们这期的导语要怎么写。很多人会提议用明星引领的噱头方式,他们说大数据告诉我们,所有的人都会被这个东西引过去,你看这集电视剧,谁跟谁接吻了,这就是一个点,就能把人带进去。我说,见字如面这个节目用这招可能没用,因为观众收看动机不同。

大数据不过是我们刚刚开始使用的一个工具。现在网综也好、网剧也好,都在同质化。因为有大数据告诉你怎么做消费者最舒服。我们现在还没有办法从中辨认,那些在舒适区里感到不舒服的人有多少,现在这些人有什么不满。因为你没别的品种供应,数据也就没有更多导向。

比如说前两年有很多人在网上吐槽,说怎么那么多触底线的娱乐节目、那么多感官类的娱乐节目,我们这个民族是要娱乐至死吗?。在我看来,这是互联网在内容宽度上提供的可能性。实际上也恰恰是这种宽度给节目品种、文化传播带来了真正的多样性生态。之所以前几年集中爆发,是因为以前太缺了,有一个代偿表现期。当这个代偿期过了,人类文化会自动地走回它的常态化状态中。

书信往来,用不着挽回

有很多人会说到,《见字如面》是不是一个对传统的、即将消逝的手写书信的一种挽回。这事,谁也不可能挽回。尽管在我们节目播出之后,有好多人开始用笔给我写信,我被大家怂恿,也用笔回了一封信,而且还是那种假毛笔——不会使真毛笔。别人就在旁边拍照片,发到网上。这就是个表演而已。

手写书信,并不天然具有什么内容精致性、优越性,海量手写书信中言不达意的有的是。我们今天各种数字书信非常繁荣,是前所未有的书信时代,如果你真有内容要表达,你的训练足够,文笔、品质一样很高。对书写书写的传统,惋惜只是情绪,改变是不可逆的。

在我看来,大家一起读信和一起读书是一回事。信作为一个特殊文体,有它不可替代的价值,这个价值绝大部分来自于书信当时写的时候不是为了发表,于是就有可能在字里行间储存更多真实的信息,包括生活细节、事件细节和人性细节。

有很多念了好多书的人出来走道还是东倒西歪,所以读书不解决气质问题。读书最根本的利益是个体生命生存发展的需要。我们每个人面对下一秒未来,都具有无限的不确定性,谁能不断持续地在这样一种不确定性中妥善处理自己的行为,妥善把握自己的位置,那么他的生命状态可能就会有所提升。这种妥善处置需要经验储备,一个人自己直接的经验永远是有限的,于是他要借助他人的经验。这是我们读书的根本目的,也是我们读信的根本目的。

他人的经验里就包括了对历史的记载,你了解相关知识以后,不是为了卖弄,而是你能够知道,人类曾经经历了什么,因为历史可能会不断重复,于是你再看现在的世界,再看看今天的中国和美国、中国和韩国、我们和台湾,你就可能想到这件事往下会怎么发展。当然,更多的是我们身边的具体事儿,人性没有太大变化,于是你就可能会知道你老板在干什么,你该干什么。如果你没这个能力,你没法儿应对下一秒,你对周围的人完全没有感知能力,你都不知道旁边的人是想黑你,你还乐呢,这肯定不行。

了解人和人之间的关系,社会关系,了解人性,了解他人,同时还要了解自己。这是我们读书最根本的利益,而这个利益在《见字如面》里得到了非常漂亮和充分的呈现。不是因为我们做得好,是因为那些信实在太好了,太有价值了。

做《见字如面》实际上是一个回到常识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