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管天使 不创业就做天使吧
2012-03-15 11:57 创业

眨眼一年就过去了。

新鲜感越来越少,疲惫感与日俱增。一年之中,周哲看了40多个项目,到了后来,他甚至开始厌倦,反思是不是项目太多了,有时他连花15分钟来筛一个案子也不愿意。 “看了十个不一定投一个,还不如把时间用来把现有项目做好。”

这与他最初的想象有些不同,由投兰亭集势开始的天使投资生涯一度让他以为,这是件相对轻松的事,现在却不得不被这种日子裹挟着前进。“这个事情要再做个两年才知道好不好,或者我有没有能力做,要看得远一点,有耐心。”周哲说。

他曾是谷歌总部的第103位员工,谷歌的上市让他获得了财务自由。不想加入新公司,也没有另一件让他愿意全身投入的事情,他选择了做天使投资。这在谷歌,不是件新鲜的事,在整个互联网圈及新上市公司高管圈,似乎正慢慢成为一种风尚。看看那些熟悉或不熟悉的名字:曾李青、何庆源、周哲、王啸、毕胜···他们都在做天使投资。

大公司围城

人生就是写代码写到65岁退休,周哲曾经这么以为。谷歌那几年,他每天工作12-14个小时,还曾试过近三个月不休一天假。这家原本他以为可能随时倒闭的公司,后来获得了巨大的成功,不再为米粮谋的周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生活,“学了这个,就没时间学那个”,过往他的时间都用在了代码上,他想知道代码外的人生,困惑中他甚至捡起了自己最不爱看的历史书。

两年多的时间里,他都在酝酿离开谷歌,然而“人生除了退休,要么打工、要么创业。”继续打工,没有比Google更让他心动的公司,在谷歌的经历,让周感觉像看了一部获奥斯卡奖的大片,还没发现其他什么电影比这个更好看。

他也不想独自创业。那意味着半年到一年间,他又要回到每天工作12个小时,一个月不休一天假的日子,他不愿也觉得没必要再承受那种生活。更有一个浪漫的假设是,创业是一个有点带着运气及机缘巧合的事情,碰上了好的人、想法、机会,才会做的事,而他还没碰上。

在摇摆的日子里,曾在谷歌工作过的郭去疾和周聊起了自己创业的想法,顺便问了这个荷包鼓起来的新同事是否感兴趣,这恰如给在闷室里徘徊的周打开了另一扇窗,原来投资是一件没有想象那么难的事。

差不多同期,谷歌在中国的对手百度公司里的年轻人,也陷入了同样的困惑中,前百度市场总监毕胜是其中一个。百度上市后,他同周哲一样无需再为生计发愁,这个同样30岁左右的男人,既不愿再换一家新公司打工,也没想好下一件要投身的事。于是跟着身边的朋友们,当起了天使投资人。

正是这些人,组成了一个初具规模的天使投资团,谷歌系、百度系、金山系、 新东方系等开始显现。在这些年轻的新上市公司高管之外,年长的跨国公司高管也开始投身这个行列。

何庆源,前诺基亚西门子通信公司大中国区董事长,2006年变身天使投资人。那年,他的儿子刚出生,一个之前拜他为师的创业者——小马云刚好将原来的公司卖掉,重新创立一个给新妈妈用的网站,何的太太很感兴趣,何决定投资这家公司。在与小马云的互动中,何庆源接触到了一个从来没有看到过的世界。

“在大公司里面做,尤其在地区当总裁,好听一点说你是什么CEO、总裁,其实你就是一个销售的头,我们都要背销售(任务)的,诺基亚2006年在中国的销售额,出口、进口加起来1000亿元。”何庆源说,大公司里,法律、财务、生产、物流、科研等部门齐全,但其实中国区一把手不是什么都能管和需要管,各个部门同时被公司总部实行垂直管理,“在这种地区当一把手,你是看不到整个公司的运作的。”

而通过小马云的公司,他发现,小公司的CEO什么都要管,小马云见识的东西比自己还要全面。2006年何庆源就有离开诺基亚的想法,再去另外一家跨国公司当地区CEO他觉得没劲,况且在通信行业,也难以找到比诺基亚更大的公司了,同时他觉得自己年纪比较大了,也不可能自己创业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两件事:第一,我去投资一些创业公司,跟他们一起看;第二,我从2007年开始做其他上市公司的董事,在董事会里会看到更全面的整个公司的运作,后来国资委找我,现在我是中国远洋、中国东方电器、中钢的董事。”

去掉光环

“外企高管出来专职做天使投资的人不多。第一,他们的机会成本太高了,外企高管年薪很高,而天使投资的回报是几年以后的事情,可能回报会比在外企打工好得多,愿不愿意做?第二,落差很大,原来在诺基亚我两个秘书,天天我都不用自己做什么,讲句话有很多人听,出来做天使投资后,我去美国,机票是我自己在网上订。”何庆源说。而这不仅是中国独有的现象。

何在美国认识一个大型公司出来做投资的老板M,对方曾跟他聊过这样的段子:一天,M想出差,问他们基金共用的秘书,能否帮忙订机票?他的秘书叫他把椅子拉过来,说我教你怎么订!天啊,M之前可是某美国大公司的老板,现在是美国大VC的GP。M问何庆源,这个落差你能不能接受?

何庆源显然经历过类似的落差,他慢慢学会了自己做很多原来秘书帮他做的事情,“收获也很多啊,我上个礼拜香港打球打两次,我做什么都可以啊。”

[quote2]周哲小结了一把天使,第一,每个项目投少一点,起步时有些项目他投入的太大;第二,被投项目的人要先认识,认识了事就好说;第三天使投资是修行,自己必须得现有一定程度的知识才行[/quote2]

2008年,何庆源从诺基亚离职,正式转身为天使投资人。而这一年,周哲去旅游、滑雪、打球,看奥运会,发现不工作的日子挺爽,恰逢谷歌另一同事创业,周很自然地又投了。之后,他干脆辞职了,给谷歌所有同事说,“我开始做投资了,你们谁创业来找我吧。”当时,周哲应该也认为天使投资是一个很“潇洒”的事业吧?

“天使有翅膀吗?”刚做天使,周时常遭遇这种调侃,2008年“天使投资”这个词还没那么出名,周也多依赖于谷歌同事介绍项目,后来他开始参加活动,推广自己,接受媒体的访问,让更多人知道他在做的事。现在,“翅膀”和项目源都已不再困扰他,困扰他的是时间不够用。开始时项目不多,容易管理。后来项目多了,问题也跟着来了。

做产品出身的周哲,人员、财务等都不是其强项,起初想着尽量不干涉被投企业的管理、运营,他只打算在产品领域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比如一家电子商务公司想做一个手机应用,本要花费四、五个月,周只用了两个月。

但一些被投企业的需要远远超出了这些,每隔几天,周就会接到被投公司的电话,无非找人、谈业务及要钱。若是找人或是谈业务,周偶尔也会帮上忙,“有很多做互联网都是同一个圈子的人,这个小圈子里,我有些人脉。”

可找钱却是个大问题。创业期的企业,资金链随时会出现问题,比如签了个200万元的合同,预计下个月钱到账,想着这个月人、办公室不够用了,于是开始花钱,结果下个月对方拖款了,一切都乱套。单是2011年,周投的公司里有三家就出现过这样的事,其中一家不止一次。每逢此况,只有三个选择:自己继续投,帮忙找别人投,倒闭不做。

起初周还会继续投,理由是“当你花了这么多时间、金钱做事情,不坚持一下,好象对不起自己。”但很快发现“坚持下去会更后悔。”无论是以借款的方式或是二轮融资的方式,放的钱越多,项目垮了拖累越深。

去年,周投的一家公司现金流断了,没订单,也没人继续给钱,周开始劝创始人别做了。“不管未来还有多美好,该断掉的断掉。”他既不想在这些事情上继续浪费钱,也不想浪费太多精力,这时间花在这,就没法花在别的地方,“尽量别纠结,该做决定就决定。”周说。

受伤吗?那当然!“必须得伤得起!好不好都自己负责嘛,不能怪别人。要做天使投资就没法疗伤。”在做工程师的日子里,周主要和电脑打交道,用周的话说,你跟电脑说什么电脑基本上都懂,但做天使投资,跟人打交道可不一样了,跟人说什么对方不一定懂,或者懂了以后很快又忘了。

其实另外一个高管出身的天使投资人、前百度高管王啸的境况比周哲好不到哪里去,2011年下半年,他净给自己所投企业灭火去了。

当周哲、王啸遭遇各种困扰时,毕胜已经不在意自己的天使投资人头衔了。虽与战绩显赫的超级天使投资人雷军为友,毕胜做的天使投资并不成功,甚至还有些悲剧。起初他以为天使投资人要么是“帮忙不添乱”,要么是“事无巨细都要插一手”,他不能放心做“甩手掌柜”,所以都打算随时插上一手,但很快开启的乐淘创业生涯使得他管理被投企业的想法变为泡影,乐淘网去年下半年遇到的危机更让他自顾不暇。

当年鼓动毕胜创业的人是雷军,2011年,雷军把更多精力放到他愿意全身投入的事—做小米手机上。

平衡之道

荆棘总与鲜花同在,在这些烦恼里,周哲有了另一种成长。

周大学时学过会计,暗以为这辈子做什么都不会做会计,可现在他常花很多时间看财务报表,并对不注重财务报表的CEO表示气愤。周举了一个例子:一家公司每月人工支出本来10万多元,忽然变成了30多万元,那就要警惕是人手翻倍了还是薪水翻倍了。经历了那么多要钱的电话后,他开始觉得这些数字如此重要,继而劝企业创始人先算笔帐,剩下的钱还能支撑多久。

周去年的时间里1/3用来做财务,1/4做律师,所有合同他都一一看过。这些经历,也弥补了一个产品出身的人的不足,或许未来当周哲自己再走上创业之路时,这段日子会成为他很重要的一课。何庆源也是工程师出身,后转到市场和销售部门,慢慢爬到高位,他认为,从创业和投资角度,在外企,工程师起步未必如学财务好,因为财务可以更接近公司运营的实际。

何庆源做天使投资没有周哲那么纠结,很重要的原因在于他懂得天使投资不是率性的冒险,而是跟其他投资一样,要懂得平衡之道。

在离开诺基亚西门子之前,何买了一家做通信设备工程的公司。它原来是香港CSL电信在中国的公司,做了十年,给诺基亚和其它一些大的公司提供工程服务,这种公司没太大想象力,不可能上市,但每年都有10~20%的增长,做六七千万元的生意,当时CSL要退出了,CSL是诺基亚西门子的客户,它的总经理知道何要离开诺基亚西门子,建议何跟他一起各出50%的钱将公司买下。“2008年买的,做了三年,每年都有很好的分红,通过这个,我投的大部分钱已经回来了,等于我把亏本的门给封掉了。”何庆源用现金流项目养新项目的套路,体现了近30年在外企的摸爬滚打积累下来了对风险管控方面的经验,“我不会说闭着眼睛投几千万元,是投了几千万元进去,但也有陆续回来的。”何兼任的3家跨国企业和3家央企的董事职位每年也能给其贡献相当可观的收入。

此外,何之所以愿意兼任央企的外部董事之职,是因为他非常清楚在中国,人脉和关系的重要。何也一直用其人脉和通灵嗅觉做天使投资。

2007年,何投了一家专门给TD-CDMA做测试仪表的公司——新合亮点。中国上TD-CDMA的时候,很多国外厂商不看好,当时何做诺基亚西门子中国区董事长,代表公司讲话,不太支持TD-CDMA的发展,但私底下他却清楚地知道,在中国,国家要支持的东西谁都挡不住的。于是在新合亮点快没钱的时候,投了200万元,占10%(现在稀释到6%左右),后来这个公司的TD-CDMA测试技术获得了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国投高科投了3000万元,现在公司已申报股改,准备上市了。

每个公司何除了投钱外,更愿意把自己多年的市场资源、对产业的了解与这些被投公司分享,帮着他们一起成长。比如他投的武汉一家专门给中国电信做电话支付的公司,他就建议这个公司多发展蒙牛等渠道链条很长的公司为客户,因为那些公司的渠道商大都是土老板,根本不知道什么支付宝,而他们与厂家之间的资金来往量很大,一个电话过去就能付款发货,是电话支付最理想的客户。如此了解中国的渠道商群体,这跟他当年曾经操盘诺基亚中国的庞大渠道体系有关。

在遇到合适的机会时,何庆源也会给曾经的下属牵线搭桥。他已经成功说服了一个原来他在诺基亚西门子任职时的下属,加入他投资的公司,出任COO。

何坦言,他遇到很多曾经在外企有过职业危机的人,他们明明知道自己的职业已见天花板,却不敢放弃丰厚的报酬、福利,委身小民企。他们既希望享受外企的待遇,又享有创业公司的股权,但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很多人为此丧失了机会,何觉得很可惜。

天使投资是修行

何庆源也有自己的困惑,不知现有的平台该如何扩展。他有两个拍档,他们每个人照管三、四家公司已经忙不过来,还有好多其它事。这么多案子投下来,他发现这个行业需要更大笔的资金。而他的钱不够,不投的话,觉得可惜,投的话只有募资。

“天使投资不是一个成熟的行业,有一套固定的流程,不管怎么样都是尝试。最终会怎么样?难说。”周哲也在面对往后几年的困惑。目前为止,周已投了近15家公司。这个专职天使也留心着身边天使圈的变化,早期基金越来越多,有些有了A轮融资就开始退出。他不赞赏这种做法,因为A轮不代表公司成功,只代表帐面上赚了钱。

在周心中,通过天使投资帮助一家公司成长比赚钱更有意义,这或许也填补了他没有再创业的缺憾。当时他决定做这件事情的时,已有预感,没有3-5年,不会知道这件事效果成效,现在三年过去了,兰亭集势上市退出的曙光在前方,但更多项目未来还不清晰。未来5-10年,他打算继续投身这个行业。

同为天使,周哲与徐小平是好友,徐去年成立了真格基金,搭建了包括财务、法律在内的团队,之前投资的世纪佳缘网上市了;而在南方,曾李青投资的第七大道1亿美元卖给畅游了,他是第一大股东的摩尔庄园也上市了,曾的身价高达11.5亿美元。

对于身边的明星天使投资人,周很清楚自己与他们的差距。“徐小平不是一个我要完全学习的对象,他的理念是宁可错投九个也不能错过一个,我是宁可错过九个也不要乱投一个,我的钱跟他差的太远了,做这件事情要按照自己的步伐来。”

也有人劝他,你可以募集天使基金,更多的钱有助于把这个事做大,发挥杠杆的作用。他想了很长时间,还是决定暂时不这么做。他喜欢现在的自由:投入的是自己的钱,出事也只对自己负责,而花别人的钱得对别人负责,很累。投资这个事情,他想边走边看。

何庆源去年北美飞了14次,欧洲4次,他想逐渐推掉一两个外籍公司董事的职位,央企保留一个,保持一定的高层关系,将更多的精力放在天使投资上。“在中国还是有很多机会,但我希望有个大一点的平台去做,下一步找一些VC合作。中国TMT行业,资金需求额在2000-5000万美元之间的项目非常多,我会定这个区间。”看来何庆源已意识到光做天使投资不足以让其游刃有余。

天使投资4年,周哲小结了一把:第一,每个项目投少一点,起步时有些项目他投入太大;第二,被投项目的人要先认识,认识了事都好说;第三,天使投资是修行,自己必须得先有一定程度的知识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