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鸿蒙?
2021-02-05 14:10 鸿蒙 华为

2谁的鸿蒙?

来源丨雷达财经(ID:leidacj) 文丨张凯旌 编丨深海

提及“鸿蒙”,大多数人第一时间在脑海中浮现的可能是华为自主研发的操作系统,然而在国家知识产权局官网中,有关“鸿蒙”的商标多达1321件。

据媒体报道,近日,郑州的一家名为“鸿蒙”的教育机构陷入了商标纠纷中,而参与纠纷的另一方背后,华为身影隐现。

“干这么多年,突然说没就没了”,当事人井顺友向雷达财经感叹道,在他的眼中,“鸿蒙教育”是自己经营了10年的婴幼儿教育品牌,然而2019年5月开始的一系列诉状,却打破了“鸿蒙”维持已久的平静。

一年半的官司过后,“鸿蒙教育”最终被法院判决“撤三”,而向法院申请“撤三”的惠州市契贝科技有限公司(下称“契贝科技”),不仅曾向华为技术有限公司转让了其注册或正在申请的“鸿蒙”等11个商标,其申请的商标中还包括荣耀X10、荣耀20等手机的配色名称。

北京中闻律师事务所律师刘彬向雷达财经表示,此案的争议点主要在于注册商标是否进行了真实有效的商业使用。从法院判决书呈现的内容来看,井顺友一方提交的证据无法形成完整的证据链。但刘彬也提到,如果商标的改变没有影响其本质的显著性和主要识别部分,那可能还是会被认为实际的使用了,属于不规范的使用。

“鸿蒙”摊上事了

机构官网显示,鸿蒙教育建校于2003年,致力于儿童脑潜能开发、儿童美术领域的教学培训工作,截至目前已研发了几十项关于儿童幼小衔接、快速记忆、注意力训练等方面的课程,有完全自主的“鸿蒙”“简恩”商标权和教材的知识产权。

据井顺友介绍,自己的机构于2009年前后更名为鸿蒙,随即注册了相关商标,2011年商标正式注册完成。

国家知识产权局官网显示,“鸿蒙”商标注册于2010年1月,国际分类为41(教育;提供培训;娱乐;文体活动)。2011年9月28日,该商标经审核通过,专用权期限至今年9月27日止,限期十年。

后续的使用中,井顺友和他的机构在原有申请商标的基础上稍加修改,添加了“教育”和“EDUCATION”字样。

“代理机构说加教育没事就加了。后来还把商标授权给过我们的老师、合作商、合作伙伴,主要是不懂这块的事,要懂也不至于。”

雷达财经尝试致电2011年为井顺友代办商标事宜的北京神州天孚知识产权代理有限公司,对方表示时间过长,对当时的情况已经没印象了。

在后续的办学过程中,井顺友也曾试图拓展相关业务。

天眼查显示,2014、2016、2018年,湖南鸿蒙艺术教育管理有限公司、成华区井顺友摄影服务部和河南省思维慧画教育科技有限公司自贸区分公司先后成立,法定代表人均为井顺友。除此之外,2016年前后,还曾涌现新元鸿蒙、淄博鸿蒙教育等品牌,不过其商标与井顺友的鸿蒙存在一定差异。

在国家知识产权局官网上,以井顺友为商标申请人名称搜索,共能得到17个相关结果。

对此,井顺友称,彼时为了防止商标被别人抢注,也曾注册过一些鸿蒙相关的商标,但除了“鸿蒙”和“新鸿蒙”之外,其他商标注册了以后基本没用过。

至于新元鸿蒙等品牌,则是从原有的鸿蒙教育中分出去的。“我们原来是一家,后来分开了,但商标还在我这,现在正在谈合并。郑州的公司是鸿蒙教育的主体。”

上述包括湖南鸿蒙公司在内的多家公司,现在已是注销的状态。“我们是做教学的人,异地管理能力跟不上,有的直接关掉了,有的就直接授权给我们的老师了。”井顺友表示。

商谈收购无果后,“鸿蒙”被申请“撤三”

“光会闷头干活,要不然商标也不会出这么大纰漏,干这么多年,突然说没就要没了,很难接受。”据井顺友回忆,2018年底至2019年初,突然有几个人给自己打电话谈商标收购的事情,而且语气听起来很急切,还有人专门来郑州问。

“当时自己忙得不得了,哪有心思想这事,就觉得自己用这么多年的商标不可能说卖就卖了,就派一个员工去谈的,后来也没再管。”

2019年5月,“鸿蒙教育”收到了来自国家知识产权局的通知,契贝科技委托广州华进联合专利商标代理有限公司(下称“华进商标代理”)对井顺友持有的“鸿蒙”商标申请“撤三”。

相关法规显示,注册商标成为其核定使用的商品的通用名称或者没有正当理由连续三年不使用的,任何单位或者个人可以向商标局申请撤销该注册商标。行业内对这种申请称之为“撤三”。

“当时觉得很无厘头,代理机构就弄了5样证据,商标局就判我们胜了。结果对方第二次提出不服判决,我们又把原样的证据提交了一回,结果输了,这给我们吓坏了。”

案件进行到井顺友口中的“第二次”时,国家知识产权局以井顺友提供的相关的证据为自制证据,存在瑕疵等由,决定对相关商标予以撤销。

此后,井顺友开始和律师一起大量搜集证据,最后提交的证据存储量约在30G左右。“实际上别说30G,300G都能整出来,各个维度都有,从网上的公开信息、媒体的报道、自己印制的宣传品、给学生开的发票到百度地图时光机等等。”

2020年9月,井顺友向北京知识产权法院提起诉讼,被告为国家知识产权局、第三人为契贝科技。12月17日开庭(线上审理),被告及第三人均未到庭。12月25日,北京知识产权法院宣判,驳回了井顺友的请求。这一次,法院表示证据中并未显示井顺友此前申请的“鸿蒙”商标。

商标是否使用成焦点

经过十年的耕耘,鸿蒙教育目前在郑州已经开设了25个校区,在校总人数过万。

井顺友表示,这件事还没敢和家长们说。“了解情况的家长还是会比较放心,因为我们的教学品质和服务都不差;但有的家长可能会觉得鸿蒙是不是出了这事就要倒闭了。如果我们真输了,还有别的牌子可以用,就怕家长会多想。本来疫情就难,再把品牌抢走,没法说。”

而在律师们看来,此事的争议点主要在于注册商标是否进行了真实有效的商业使用。

刘彬律师向雷达财经表示,设立“撤三”制度的初衷,是希望保护商标注册资源,避免注册了权利后,在权利上躺着睡大觉而不使用这个权利。所以在真实的案件中,要看商标是不是经过了真实有效的商业使用。

井顺友向北京知识产权法院上诉时的委托律师,河南贞实律师事务所律师韩小牛认为,当事人对于商标添加了教育这个通用的行业词汇,并不影响对原商标的识别。所以在此案中,是商标使用不规范,并不应判定为未使用相关商标。

刘彬指出,从判决书呈现的描述内容来看,井顺友一方提交的证据无法形成完整的证据链,也就不能被认为是对注册商标真实有效的商业使用,这是法院撤销商标并驳回上诉的原因。

但刘彬也提到,如果要是注册商标的变化非常大,很可能会被认为没有真实的使用,但是如果只进行了很细微的改变,没有影响这个注册商标本质的显著性和主要识别部分,那可能还是会被认为实际的使用了,属于不规范的使用。

“法律规定的非常清楚,啥叫不规范使用,啥叫不使用,不规范使用就改正,哪怕被工商局处罚都认,咱们确实没规范使用,但你不能说我没使用,我那个文字、图形都在用,说我没使用就不对。为啥一审能赢?到二审反而输了呢?”井顺友发问。

“知识产权局是国家的一个行政部门,法院是司法的系统,所以在审理案件时候的标准和价值取向可能存在一些偏差,就会出现两方得到结论不同的情况。目前这个知识产权案件大多数时候还是偏主观一些。”刘彬表示。

而自始至终,井顺友也没见到过这个神秘的状告者——契贝科技公司的任何人。

背后隐现华为

雷达财经梳理发现,申请“撤三”的契贝科技与华为之间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据天眼查,契贝科技成立于2016年5月,注册资本30万,经营范围包括计算机、信息技术、机械设备、电子产品、技术咨询等。

从主营业务上来看,契贝科技无疑是一家电子信息科技公司,但其却牵涉进了诸多知识产权案件中。2019年3月以来,该公司涉及的21起开庭公告,审理法院均为北京知识产权法院,此外,其涉及的13起法律诉讼,被告均为国家知识产权局。

不仅如此,天眼查显示,该公司还申请注册了241个商标,其中于2020年申请的探速黑、光速银、燃力橙、竞速蓝、蓝水翡翠、绿野仙踪、幻夜星河等,恰好是荣耀X10、荣耀20、荣耀30等手机的配色。

而国家知识产权局官网公布的第1682期商标公告则显示,契贝科技曾向华为技术有限公司转让了其注册或正在申请的“鸿蒙”、“鸿蒙操作系统”、“鸿蒙OS”等商标共计11个。

此外,2019年5月时,契贝科技申请对鸿蒙教育撤三时委托的代理公司华进商标代理,也是华为的“老客户”。

国家知识产权局官网显示,华为技术有限公司曾经申请的“HONGMENGGOS”、“莫塞尔”、“灵犀芯片”和一些图形商标,委托对象均为华进商标代理。

据此,雷达财经先后根据天眼查显示的信息致电契贝科技和华进商标代理尝试询问具体情况,前者电话一直未能接通,后者则称自己是公司的总机,不了解相关业务,联系具体的公关人员需要实名指定,可以给公司发邮件,会直接转到相关部门。截至发稿,雷达财经发送的邮件仍未有具体回信。

而华为方面公关则对媒体表示,不清楚华为是否有委托契贝科技申请“鸿蒙”相关商标。

华为消费者业务CEO余承东曾称,鸿蒙系统早在2012年时便已提出。但公众对其的初印象,还停留在2019年8月的华为开发者大会上。

2021年1月底,华为举行了花粉年会,华为消费者业务软件部总裁王成录表示,2021年是鸿蒙系统启动元年,预计今年将在华为手机上正式搭载鸿蒙系统。

雷达财经注意到,契贝科技申请撤销的商标类型,也即鸿蒙教育一方原本拥有的商标类型属于教育类,和科技领域并不重合。

对此,刘彬向雷达财经解释道,商标的全品类注册确实很多大公司都在做,而这样做的目的是出于保护性注册。一方面可以避免别人在其它类别抢注了自己有商誉的标识,从而造成一定的麻烦,多出解决纠纷的成本。另一方面是因为这些大公司的业务领域非常广泛,在商标的45类当中可能会涉及到很多类别。比如生产汽车的奔驰,除了汽车,可能还会生产一些纪念T恤、笔等物品,所以就有必要在这些可能会涉及到的类别进行注册,否则的话一旦别人使用就会造成很多的麻烦和困扰。

“一个正儿八经干的机构,把人家商标牌子抢走,人家能不跟你拼命吗?”井顺友愤愤地说着。

目前,井顺友已向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提起上诉。“只能是等高院判决了,高院输了高检、高检输了最高检。毕竟用了十年,花了多大心血呢。”